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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老家在鲁中南一带,村子后面曾是一片老坟地。后来坟迁走了,地平整了,但不知多少无主的尸骨还留在那厚厚的黄土下面。老人们说,那些没了家的孤魂,怨气不散,夜里就在田埂上游荡,专找活人做替身。这话我从小听到大,耳朵快起了茧,却从没当真。直到那年秋天,我十一岁,亲身经历了那件事,才明白老人们口口相传的警告背后,藏着多少恐惧。那年庄稼长得格外好,玉米秆子蹿得比大人还高,风一吹,哗啦啦响成一片绿色的海。孩子头李斌咬着草杆,眯眼望着村后:"哎,你们说,那田里头晚上到底有啥?"没人接话。王磊缩了下脖子:"能有啥?瞎唬人的。""唬人?"李斌嗤笑一声,"那为啥谁家大人天黑都不让去?赵小胖他爷,去年晚上去找羊,回来不就魔怔了好几天?"赵小胖赶紧点头,脸有点白。李斌把我们扫视一圈:"敢不敢今晚咱们进去瞅一眼?谁不去谁就是怂包蛋!"最后,我们都点了头——我,李斌,李成,王磊,张强,还有赵小胖。六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孩子。定好半夜一点村口老槐树下集合,大家就散了。我揣着一肚子乱窜的不安往回走,刚进院门,就撞见爷爷在院里捣药。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医生,平时也会遇到白事,与做法事的道士也熟悉。他抬眼看了看我:"乖孙,今天玩得咋样?"我心里有鬼,眼神躲闪:"没咋,就去河里摸了点鱼。""哦?就这些?"爷爷手上的动作没停。我喉咙发紧,硬着头皮补充:"后来还去村西头摘了几个果子。"爷爷盯着我看了几秒,那眼神深得很:"行。记住啊,千万别贪玩跑到村后头去,尤其天黑以后。"我心里咯噔一下,慌忙应了声,低头钻回了屋里。那天晚上,我终究还是去了。十二点多,我听着爷爷沉稳的呼吸声,悄悄爬起身,翻过院墙。村子还没通路灯,那晚月亮被薄云遮着,四下里黑得吓人。我跑到村口,只看到李成一个人等在那儿。"你怎么才来!"他不耐烦道,"李斌他们等不及先过去了!快走吧!"我们俩一前一后小跑起来。跑出一段距离,我恍惚听见身后传来"吱呀"一声,像是谁家的院门被推开了。我吓得汗毛倒竖,猛地回头,却只看到一片浓黑。李成拽了我一把:"快跑!"我们没命地跑,直到看见那片黑压压的玉米地立在眼前。地头边上,几个黑影晃动了一下,李斌的声音传来:"慢死了!还以为你不敢来了!"人都到齐了。李斌打头,我们一个跟着一个,钻进了玉米地。一进去,四周瞬间暗了下来。高高的玉米秆彻底把我们淹没,只能勉强看到前面人的背影。脚下是松软的泥土,四周安静得可怕,只有我们拨开玉米叶的哗啦声。越往里走,土腥气越重,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像是东西腐烂了的酸味。不知道走了多久,最前面的李斌突然停了下来。"你们听……"他压低声音。我们都屏住呼吸。四周除了风声玉米叶声,似乎隐隐约约,有另一种声音。像是有很多人在极远的地方嗡嗡地说话,又像是有人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儿。"啥声音?"张强问。"不知道……"李斌的声音有点干,"好像就在前面。"他继续往前走,脚步明显慢了。那声音似乎清晰了一点,飘忽不定,像是哭,又像是笑。走着走着,我注意到田里立着的几个稻草人,听长辈讲,这些稻草人是早些年放在这里赈灾用的。它们的样子很古怪,破旧不堪,身上的稻草都发黑发霉了,像是立在那里几十年了。最让人不安的是它们的脸——没有五官,只有几个黑窟窿,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。李斌突然指着远处一个稻草人:"你看……它在动……"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那个稻草人静静地立在月光下,纹丝不动。"没有啊,"我说,"你看错了吧?"李斌的眼神变得空洞:"不,它在招手……叫我们过去呢……"这时一阵风吹过,我确实看到那个稻草人动了——但它只是随风晃了晃,并没有什么异常。"李斌,咱回去吧,我有点怕……"我去拉他的衣角。李斌猛地甩开我的手,声音变得陌生:"怕什么!快到了!你看前面多热闹!"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前面黑黢黢的,哪有什么热闹?就在这时,一阵狂风猛地刮过,吹得玉米秆剧烈摇晃。我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眼睛。等风过去,我再放下手——整个人僵住了。前面没人了。李斌不见了!我猛地回头——身后也空了!王磊、张强、赵小胖、李成都消失了!"李成!王磊!"我带着哭腔大喊起来。没人回答。只有那诡异的、似哭似笑的嗡嗡声,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。无边的恐惧攫住了我,我哇的一声哭出来,转身就想往回跑。可四周全是玉米秆,哪里还分得清方向?我像只没头苍蝇,跌跌撞撞地乱闯。跑着跑着,我突然注意到田里的稻草人似乎变了位置。刚才还在远处的,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许多。它们那些没有五官的脸,似乎都在转向我。最可怕的是,我隐约看到其中一个稻草人的手上,挂着一块熟悉的布料——那是李斌外套!我吓得魂飞魄散,没命地跑,直到前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。"爷爷!"我哭喊着扑过去。拨开最后一丛玉米秆,我终于冲出了田地。提灯的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——真是爷爷!他脸色铁青,嘴唇紧抿着。"爷!"我一把抱住他,哭得浑身瘫软。爷爷把我从头到脚摸了一遍,声音又沉又急:"还有几个人?李斌呢?""五…五个……"我抽噎着,"李斌他们都不见了!一阵风就都没了!"爷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他猛地把我转过去,从我外套的帽子里,摸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。那符纸的边缘,竟然有些焦黑卷曲。"果然……"爷爷眼神阴沉,"那些稻草人...它们原本是镇邪的,年头太久,反而染了邪气...快走!先出去!"他一手提灯,一手死死攥着我的手腕,几乎是拖着我往外走。回到田埂上,冰冷的夜风一吹,我猛地打了个寒颤。爷爷没有丝毫停顿,拉着我疾步往村里跑。他砸着村里几户人家的院门:"起来!都起来!出事了!孩子们困在后头田里了!"深夜的寂静被彻底打破。整个村子都惊动了。火把的光杂乱地划破夜空,焦急的呼喊声、女人的哭声、男人们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。村民们举着火把和油灯聚集在田边,但没人敢贸然进去。李斌的父亲红着眼睛要往地里冲,被几个壮汉死死拉住。"不能进!"爷爷厉声喝道,"那里面的东西不是人多就能对付的!进去就是送死!"他举起手中那盏煤油灯,灯光下他的脸色异常凝重:"我只有这一张保命符,只能保一个人。要想大规模搜寻,现在只能等天亮!""等天亮?那我娃还有命吗?"李斌的母亲哭喊着。爷爷沉默片刻,从怀里取出一个古旧的罗盘:"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方位。但人不能进去,进去必死无疑。"他站在田埂上,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。突然,指针猛地停在一个方向,剧烈颤抖起来。"在那边!"爷爷指向东南方向,"但不能再往前了!"村民们朝着爷爷指的方向大声呼喊孩子们的名字,但回应他们的只有玉米叶沙沙的响声。就在这时,玉米地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——是李斌的声音!"斌子!"李斌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。爷爷脸色骤变,猛地从腰间解下一捆麻绳,迅速系在自己腰上,另一端交给几个壮汉:"我进去看看!如果我拉绳子,你们就立刻把我拉出来!记住,不管发生什么,绝对不要进去!"他深吸一口气,提着煤油灯,一步步走进玉米地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。突然,麻绳剧烈抖动起来!"拉!快拉!"几个壮汉拼命往回拉绳子。爷爷被拉了出来,脸色苍白,手里的煤油灯已经熄灭,灯罩上沾满了深色的污渍。"怎么样?找到孩子了吗?"众人围上来急切地问。爷爷摇摇头,声音沙哑:"不能再进去了...那里面的东西...太凶了..."就在这时,玉米地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。众人紧张地望过去,只见几个黑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。是王磊、张强和赵小胖!但他们眼神呆滞,面无表情,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,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。"磊子!""强子!""小胖!"家长们激动地想要冲过去,被爷爷厉声喝止:"别过去!那不是你们的孩子!"就在这时,三个孩子突然同时停下脚步,抬起头,露出诡异的笑容。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。"嘻嘻...来玩啊..."他们异口同声地说,声音尖细得不似人声。村民们吓得连连后退。爷爷迅速从怀里抓出一把糯米撒过去,三个孩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倒地不起。等家长们冲过去抱起孩子时,发现他们已经昏迷不醒,但呼吸平稳,似乎只是睡着了。但是,李斌和李成始终没有出来。后来很多天,村里组织人找了无数次,搜遍了后山每一个角落。但李斌和李成就像被大地吞没了一样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王磊、张强、赵小胖醒来后变得痴傻,整天呆呆地坐在门口流口水,对那晚的事毫无记忆。爷爷和村里几位老人关在屋里商议了整整一天。傍晚时分,他们出来了。就在那天夜里,村子举行了一场无声的仪式。没有锣鼓,没有鞭炮。全村能动的男丁都出来了,在爷爷的指挥下,用新烧制的石灰,混合着黑狗血和朱砂,沿着那片玉米地的边缘,撒下了一道宽宽的界线。然后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爷爷亲自举着火把,走向田里那些诡异的稻草人。我记得最清楚的是,当火把靠近时,那些稻草人竟然发出了类似呻吟的声音,黑色的烟雾从中冒出,带着难闻的焦臭味。爷爷面无表情,一个接一个地将它们全部烧成了灰烬。而在稻草人下方的泥土里,大家也终于找到了李斌和李成的尸身。为了镇住这一片的邪物,几个老木匠抬出了他们赶制的新稻草人。这些新的稻草人脸上都用朱砂画着符咒,身上披着红布,被牢牢钉死在田地四周。爷爷请来道士站在田前开坛做法,对着黑黢黢的田地,低声念诵了很长一段晦涩的祷文。自那以后,村里多了几条绝不可触碰的规矩:日落之后,任何人不得靠近村后田地;家家户户必须在天黑前收回晾晒的衣物;以及,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去动那几个画满符咒的稻草人。那片田地,仿佛真的被暂时镇住了。但每年到了那个特定的夜晚,守夜的人似乎总能隐约听到田地深处,传来似有似无的哼唧声。而我,早已离开了村庄,在城市里生活。这里的夜晚灯火通明,霓虹闪烁。但我至今无法摆脱那个夜晚的烙印。我拒绝一切夜间的户外冒险活动,下班总是走最亮堂的大路。如果迫不得已要走一段夜路,我必须紧紧攥着手机,让手电筒的光柱尽可能照亮前方的每一寸黑暗。同学常笑我:"这么大人了,还怕黑啊?"我只是摇头,无法解释。只有我知道,真正的黑暗里藏着什么。那不是虚无,那里有"东西"。它们一直在等待,等待光线熄灭,等待警惕松懈,等待下一个好奇的、或是倔强的灵魂。夜路莫独行,灯火掌中明。有些禁忌,并非空穴来风。#恐怖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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